Sunday, February 22, 2009

父亲与我 (一)

关于陈年旧事,我本不想再提起,以免让读者对我的著作内容产生误解,以为我嫉世怨仇,把一生的怨恨,一一地通过我自己的文章发泄出来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我想我为世界和平所付出的一切努力,将会前功尽弃。不过,由于一位西方人在我一篇《安东尼欧,你真的是个外星人?》的博文所给与我的评论,改变了我的观点。评论里面的其中一段是这么写的:

“关于罪犯的理解,或许你的妹妹需要被强奸犯强奸一次过后,你就会很感谢那强奸犯所给你带来的教训。那时候,你的话题,便不会总是卫护罪犯的那一边了!”

他说这番话的原因,我想主要是因为我在那篇文章里,强调罪犯犯罪的主要根本,未必是出自于罪犯本身,而是原本处于免费的大自然资源,被霸道的君主给占领了之后所带来的后遗症。如果自然资源依然保持免费的话,那人类的偷盗行为就因此显得毫无必要了。就是因为如此,他就给了我一个,虽然表面看来很无理,却很耐人寻味的启示:我到底凭什么资格来促使众人信服我的个人观点?

经过一番的思考,我因此觉得,掘开我的个人生活背景,对我的文章所能带来的说服力,的确是有所帮助的。因为现代人除了习惯于听信合乎逻辑的有力分析之外,还要看对方对某种课题的经验与资格。所以我想,透露我的个人背景与身世,对我讲解的课题所要达到的效果是很重要的。可是,对某些方面的人来说,也许单单表露背景与生活经历是不够的,甚至是毫无吹灰之力的,除非我持有至少博士学位,方可令人信服。但是,我却不以为然。因为我的最终效果,是要读者在情感上、感官上,受到刺激,从而顿悟。而不是因为由于作者是个博士、科学家、政治家、或宗教家,就盲目的信服。如果当了博士就能获得全球人类的信服的话,那我想,作为一个博士若要误导人群,那的确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。要是众人总是把社会权威当作是“信”的根源,这也难怪自己的心灵终生要被人所操控,无法获得解放。我个人相信,心病还需心药医;而我和我父亲的身世故事,也正是符合这种心灵治疗法则。而且,我也深深相信,人人皆有资格达到心灵上的自由。心灵自由,并非是高权威的专有权,更不是一般现代高等级学者所能体验得到的。即使是一个丝毫没有受过教育的清道夫,也有资格达到心灵最高境界,因为心灵的存在,不是来自于权威!人类,是平等的。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心愿。

若要谈起我的身世,我想应该要由我父亲的身世谈起。因为我父亲生前的故事,给与我的人生哲学思想,有着很大的影响。很可惜的,在我十四岁那年,他为了保护我母亲,被四个匪徒用刀刺破喉咙丧命。而我,则是亲眼看见父亲全身是血,躺在马路上,垂死挣扎,然后奄奄一息的唯一父亲的孩子。我想那个时候,我的喊叫声,应该是我一生中,最凄惨的一次;也是我一生中喊得最大声,又引不起父亲的反应的一次。就这样,一代传奇人物兼伟大父亲,就在我亲眼目睹的情况之下,离开了人间。

父亲自幼也丧失了父亲。祖父给他留下的唯一遗产,就是当年父亲为已世的祖父整理床铺的时候,在祖父的枕头下捡到的那两角钱。

22236724829032l(图一)我最敬爱的父亲

中学时代的父亲,除了有一个敏捷的头脑之外,身手也不凡--他是槟城钟灵中学的柔道黑带两段高手。我们孩子们都看过他在学校里表演的柔道和自由搏击的照片。据亲戚朋友说,爸爸年轻的时候,十个大汉一起围攻,也不是他的对手。

年轻时代的父亲,喜欢好打不平,维护正义。听婆婆说,他一跟朋友出去,总是衣服破烂的返回家。所以,毫不出奇的,踏出社会的父亲,因此就立志当了警察。父亲专抓的,是私会党徒,也曾经开过警车,所以驾车技术也特别好。直到他要被升为警长的时候,由于不想参与贪污活动,宁愿辞掉了警察职位,去当面包派送员。我们曾经听父亲倾诉过他派面包的一段坎坷故事。他说:有一次派送面包的时候,由于本身没有察觉到已包装好的面包发霉了,于是就被一位客户把那发霉的面包塞进他的嘴巴里,还痛骂他一顿。我现在谈起,也不禁眼泪掉了下来。。。“爸爸,委屈你了!”

过后,天结良缘,父亲就开始认识了我姑姑的一位家庭女佣。这位能干又赋有创意的家庭女佣,就是我今天的妈妈了。由于父亲的智慧与胆识,再加上母亲那灵活的双手与创意,夫妻两人就开始创造了自己的事业。母亲虽受教育低,头脑却非常灵活,而且悟性很高,学什么都快。母亲从一位普通家庭车衣女工,慢慢自己学会了裁剪和服装设计,结果也获得了时装设计文凭。妈妈因此就开始制造服饰,爸爸就把它带到夜市去卖。

虽然如此,那时候的爸爸和妈妈还依然过着贫穷的日子,又带着幼小的姐姐和哥哥到处搬家,因为那时候一家大小总是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,到处受到房东的侮辱。父亲曾告诉过我们,有一次由于赚到了一点钱,因此就买了丰富一点的鸡鸭饭,给家人吃点好的。岂知却被屋主说了一些伤人入骨的话,以海南话说道:“哼!吃鸡、吃鸭,不知钱从哪儿弄来的!”又有一次,由于生意不好,未能即时付房租,被房东把我爸妈的衣裤丢到屋外,赶我爸妈出门。

直到1971我出世的那一年开始,爸爸的生意便开始有个很大的转变。而我,便是第一个一出世就有汽车坐的孩子。许多人都说,这也许是父亲特别疼爱我的原因。可是,我却不这么认为。哥哥、姐姐,委屈你们了!我宁愿先出来受苦的,是我而不是你们!我根本就没有该获得这种优惠的理由!你们是与爸妈同甘共苦、一起走过那条坎坷人生的孩子!你们才是真正把洪福带给父亲的孩子!请受小弟一拜!

我出生在槟城天宫台的山脚下。天宫台是间寺庙,能直通升旗山的山腰。山腰见有缆车轨道,可见到缆车上下山的情景。婴儿的我,皮肤黑如黑炭,单眼皮的小眼睛,鼻子却长得挺高的。不像我姐姐和哥哥,他们皮肤白,拥有一双美丽又有神的双眼皮大眼睛。姐姐是个大美人、而哥哥便是个大帅哥了!即使是我妹妹,也长得象白雪公主一般!我身上还有一种特征,就是掌纹断掌的右手,那就是感情线和智慧线抽成一条直线的掌纹;而我父亲,却在左手断掌。如果左右手掌需要联结成一条完整的直线,那就需要我父亲的左掌和我的右掌,联结起来。这就有如我右手的直线,是跟我父亲的左手直线联结的。我个人相信,这其中含有一种特殊的意义,那就是,我被选中继承我父亲生前的遗愿。而他的遗愿,就是:“宣扬佛法、普度众生”。

父亲生前,把我们全家人都带到槟城三慧讲堂去皈依佛门;而我的法名,就叫“延征”。我在父亲去世的前一晚,与父亲有了一段无言的心灵沟通。那时父亲跟我一起一边看电视、一边吃饼干。父亲以一种不寻常的眼光看着我,然后将饼干咬了一口,饼干却从父亲口中掉了一小块。我于是就把那掉下的饼块,从地上拾了起来,放在自己的口中。两父子一声不出,只见父亲脸上涌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喜悦--父亲跟我微笑了。过了明天早上,他就不幸发生意外,离开了人间。

小时候的我,身体衰弱,体格消瘦,天生就得了一个极严重的哮喘病,经常被父母亲送入医院急救,然后住院。住院对小时候的我来说,确实一件家常便饭的事,连个个护士姐姐都认识我了,而且也有在医院进行考试的经验。那时候家人个个都替我担心,而我却洋洋得意的在医院里过得好开心,一个人自由自在、无拘无束。倘若亲戚家人来探望我,我反而更加不喜欢。在医院里,我经常喜欢离开自己的病房,在医院里到处巡察,总是让医生和护士们找不到我。在巡察的过程中,我看尽了医院里所有各种各样的病人和老人。看完了之后,就叹气的对自己说:“那又何苦呢?”然后就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。在病房里,我喜欢自己坐在病床上画画,或者在病床上静坐,感觉到心理很平静、平静得像一片毫无动荡的水,吸取了宇宙间无尽的智慧和真理。有一次,邻床的探客在我吃饭的时候,走近我的餐桌,问我在吃些什么。我心里在想:“我在吃什么难道你没眼睛看?而且知道我吃什么,难道就能解决你生活中的一切难题?来探病不好好跟原来要探的病人聊聊,却来这里管我在吃什么!真是的!”于是,隔天就叫爸爸为我申请换病房,而且要一个人住的,不喜欢外人来打扰。爸爸也因此笑着答应了。

小时候的我,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;而父亲,总是唯一能读取我心里的长辈。爸爸很少过问我心里的要求,而且还会一问也不问,就说出了我心理面的动机--因为爸爸总是深深的知道,我每做一件事,都会有我充分的理由,而且对他来说,一点也不会过份的。在父亲的眼里,我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孩子;要是对某一件事作出主动的要求,那其中必有我的奥妙之处。我与父亲的关系,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,包括我母亲在内。

父亲对我这孩子的德行,似乎很有信心。因为我天生就有一种性格,就是我不是一个什么都要的孩子,所以他一点也不怕会将我宠坏。我觉得没有必要去拥有的东西,即使是把价格连天的东西送了给我,我死也不会接受,而且,还会骂人!可是,要是让我看中了一样东西的话,我拼了死命也要得到它。比如有些东西是人家用完丢的,我偏偏要把它们拾来废物利用。爸妈总是不喜欢我这种怪异的行为,因为怕外面的人看到了,会误会爸妈对我的关心。在高级餐厅一起与家人用餐的时候也是一样。我总是喜欢把掉到桌上、甚至地上的食物拾起来吃。那时候,父亲就会以凶狠的眼光瞪着我、轻轻地对着我摇头;而母亲的话,便会立刻以低调的声音叫道:“Boy!”虽然那时候会勉强的听他们的话,一旦他们没注意的时候,还会偷偷的捡来吃的--我才不相信他们会那么注意曾经掉在桌上的每一块食物呢!哼!

我自小就懂得如何掌握人类的心理,这也许是与我那平静的心有关。一旦内心平静,就会对周围所发生的事了如指掌,包括人类的心理状态。人类一旦达到了一心不乱的境界,便会感觉到时间在停止走动。在那时候,人类的一举一动,仿佛能让你看得一清二楚,因为你的内心时间早已停止,而人们的心,却被不断的被时间所操纵,或者说,他们不断的在追赶时间。在追赶时间的同时,固然会错过了很多在他们四周围所发生的种种情节。而在这种情节当中,你将会察觉到,人类的言行举止,漏洞百出,让你看尽了人类的愚蠢与矛盾。

自小就与佛有缘的我,除了在天公台下出生之外,第一间学校,便是在佛学院里的幼稚园上课。每天早上上课前夕,全体同学都会在佛陀面前念经,然后才纷纷走进教室。中午休息时间,食堂里便会准备好所有的食物,一一的摆在桌上,等候我们那些小猴子们去用餐,实在是幸福极了。我在想,人长大了之后,会不会像这间幼稚园那样,忙碌了一整天之后,便会有人为我们准备丰厚的饭菜?我只知道父亲的织衣厂,是有这样的一个制度的,而且还提供宿舍给员工们。

七岁的那年,父亲就送我到槟城柑子园的同善小学去上学。我们兄弟姐妹四人,都是在这间小学校上课。父亲经常对我们说:“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”我们兄弟姐妹虽然还小,但是都听得懂父亲口中的每一句金玉良言。父亲喜欢用成语和古代文学来教导我们做人的道理,比如“出入污泥而不染”,便是他的经典良言。小时候的我,喜欢听父亲说教。他除了喜欢对孩子们说教之外,还喜欢在商场上发表演讲,谈论孙子兵法。为了要跟随父亲去上班,每天早上送父亲出门的时候,都会装得一般可怜的样子,用那般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父亲,希望他会点头容我上车。他一旦点头,我便会飞快的跑到楼上换一件像样的衣服,再跑到楼下穿好袜子和鞋子,跳进父亲的宝马。我未曾开口向父亲提出类似的要求,只能用表情来感动爸爸,因为知道爸爸不喜欢孩子吵他--爸爸天天都再烦生意上的事。一上了车,便绑好安全带,向父亲笑笑,父亲也跟我笑笑。一路上,父子俩人也很少说话,只是心理上却感觉到很幸福、很美满的。

记得有一次,母亲、姐姐、哥哥、和妹妹都旅行去了,留下了我和父亲俩人。我没得去旅行,是因为妈妈害怕我途中哮喘病发作,所以只好呆在家里让爸爸照顾了。小时候的我,很少为这样的事而吵,反而会以不利于我的劣势,化为利于我的优势。比如我会很奸诈的告诉自己说:“爸爸这次肯定没办法,非要带我到他办公室不可了!哈哈哈哈!”果然不出我所料,爸爸果然天天都带着我去上班,连到槟州华人总商会会馆开会,也带着我去,哈哈!实在是幸福极了!到了会馆,父亲就给了我一些硬币,叫我到会馆里面的电玩室里去玩。我玩了一会儿,就不想玩了,心理一心一意只想听爸爸演说。因此便偷偷的走到会议厅附近的椅子上,假装乖乖的坐着,好让父亲没有理由赶我到电玩室里去--我又成功了!

有一天在父亲的办公室里,因为闲着没事做,昨晚又跟爸爸一起观看《八仙过海》的录影带,印象很深,所以就在办公室里的白板,一口气就把每位仙人独特的姿势,一一的画了出来,连那调转过来坐驴子的仙人也很清晰的画了出来。画完之后,父亲突然从他房间里走出来,发现居然会有人在他办公室里的白板上画了《八仙过海》!因此便问道:“是谁画的?!”秘书笑着回答说:“是贵公子画的。”父亲吃了一惊,便吩咐所有员工不许擦掉,因为他要展示给所有人看,这是他的孩子画的!果然每当有客人到办公室来造访,父亲便会带他们到白板那边去出风头,说是他次儿的杰作。个个看了赞不绝口,还觉得很神奇,因为一个小学生居然能会画出难度那么高的图画,而且还只凭记忆。再加上那八位仙人,又是密集在一起,而不是分开的耸立着!那时我心里在想:“这有什么了不起的!我只是随便画画而已,干嘛那么大的反应?为何你们不想想其实不是我厉害,而是你们已经失去了人类天生的本能?”

(未完)

No comments: